深浅呐

1/💫

 

传闻，这九州四海，129599年来魑魅魍魉数以万计，上神，却只有一位。

 

无人可见其容颜，无人可闻其声。善男信女们日夜供奉着这世间唯一的神灵。

 

凛冬之夜，寒风却给少年捎来了一张信笺。

 

“生辰临近，敬候时至。”落款处，写着——“臾"，字迹清新隽秀。

 

是那位上神。少年从小就听街坊邻居说，那位古老而神秘的上神，叫“臾"，现在，臾竟然要邀请他赴他的生辰宴了吗？

 

少年欢呼雀跃，收拾了行囊，前往城关的迷津渡口，那里没有一滴河水，却有一条可通天的乌篷船。他连夜上了船，他可不想错过这天地间最伟大神灵的邀请。

 

轻舟八尺，穿云而上，划桨人拨开一汪汪的碎星星，驶入九天银河，少年坐在船尾，撑着下巴思忖。

 

船上的同行者里，还有一壮年，一老翁，一十七八岁的姑娘和青年。到了一拐角处，姑娘和青年执手凝噎，双双下了船。又行至一处，那壮年先行下船，三步一回头朝那老翁说，“孩儿先行一步，望父珍重。”

 

继续行过几个星宿，日月也升了几个轮回，那老翁也下了船。不多时，划桨人回头告诉少年，已经是此行的终点了，臾的家大约就在前头了。

 

2/🌙

 

少年犹豫又胆怯地扣了扣银河尽头的门。

 

“你来了。”空阔寂寥的九重天，传来宛若玉碎的声音，轻柔低沉。

 

少年闻声寻去，不远处凝立着一具清瘦的身躯，他快步向前，看到他那如清澈泉水的双眸，玉面柳眉，风流俊秀。

 

是臾，这天地间唯一的神，掌管时间之神。

 

“我是第一个来参加你生辰宴的人吗？”少年紧张又激动地问。

 

“是第一个，也是最后一个。”上神答他。

 

“那生辰宴何时开始呢？”少年在原地蹦跳了一圈，太好了，他是被上神青睐的人。

 

“一年后的今天。”上神莞尔一笑，摸着少年的脑袋。

 

少年愕然，不知该如何是好，往返九重天不易，他生怕上神转了念，到那时，不让他再赴宴，便扯着上神的衣袖问，“可否为您做些什么？”

 

臾低头浅笑，“余下的每一日，我已为你尽数安排好了。”

 

来到九重天，要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帮臾清洗晾晒日月。他们来到银河畔，臾指着那些或盈或亏的月亮和远处滚烫冒泡的太阳说，“那是初一，那是十五，切不可错乱。你先洗一弯初一。”

 

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一弯锋利如刀刃的瘦削月亮洗拭干净，挂到了夜幕上。

 

“没洗干净，暗了些，多剪一瓣月光吧。”上神耐心地教着他。

 

少年学着臾，用剪刀剪了一段十五的月光，将它补了上去。臾又带他前行了一里，来到新日旁。

 

臾熟练地为它擦洗身子，那是一轮庞大而夺目的新日，“这是新岁的第一轮太阳，必须擦得干净又漂亮，再过三个时辰，普天之下的人都会来瞻仰它。”少年诺诺点头。

 

三个时辰之后，臾费了好大劲才把新日从河里捞起来，运到东方，将它挂在了扶桑树上。

 

3/✨

 

扶桑树上，结着大大小小的果实。臾告诉他，那胭脂色的是春天，螺青色的是夏天，藤黄为秋，素白为冬。

 

秋又大又丰硕，少年偷偷摘了一颗吞吃入腹，臾便收到了人间的状纸——炎夏倏忽入了冬，庄稼都还来不及收。

 

少年委屈地扑通伏地，请求上神惩罚，上神拂袖而去，“你去点星星罢。”

 

每一颗星，皆是人间一条已尽的命数。他们将魂魄化作星辰，若有话想要捎给人间的亲朋好友，便会发出叮铃的响声，恳求上神将他们擦亮，以照亮凡间亲友的梦境，便可与之相见。

 

这是一项繁琐的工作，臾就算不眠不休，也点不完亿万星子，现在，少年可以帮忙了。

 

少年乘云穿行在星林里，他们有的小如苹果核，有的大到比少年还高。风一拂过，星星叮铃作响，那是他们渴望人间的声音。

 

一颗星星发出尖细如婴孩的鸣叫，一颗星星发出苍老年迈的哭泣，少年忙得不亦乐乎。

 

这一夜，群星璀璨，人间好梦。

 

4/🚶🏻‍♂️🚶🏻‍♂️

 

臾抱了一大堆瓶瓶罐罐，今天，他要带少年去凡间走一趟。卖些光阴，收些人间的东西。

 

臾化作凡人样貌，支起方桌，在街旁叫卖。

 

来了一位豆蔻姑娘，掩面而泣，“奴家不能与心上人白头偕老，择日就要与那未见面的人完婚，如何是好？”

 

臾卖了她五十年光阴。时光漫漫，可遗忘，可释怀。

 

又来了一位寻思觅活的中年男子，痛诉自己屡屡落弟。臾不肯卖，反倒收了他十年光阴，“你一心只想为官，弃家中妻儿不管，要这时日有何用。”

 

少年在一旁悉心揣度这买卖间的规律，臾敲了敲他的脑袋，“瓶子都空了，该去收些东西了。”

 

入了一大户人家，富甲一方的家主已病入膏肓，臾收走了他的钱财、地位、名声。

 

又入了一穷苦人家，空荡荡一间茅草屋，老妇身无旁物，无什么可收，只收走了她的一片牵挂。

 

“她的儿子离家十年有余，你记得回去帮她的星星常常点亮。”臾转头对少年说。

 

两人满载而归，罐子里装满了执念、煎熬、别离、浓情、欢喜。

 

5/❄️

 

夜渐长，昼至短，一年之末矣，要开始捣雪了。

 

少年已将配方熟记心间，将一两云和半斤雨水研末，再加入一味寒冷，一味萧瑟，一味清透，以北风调和，便可得一抔雪。

 

少年和臾日夜赶工，终于来得及在腊月十五这天，往人间撒下一片瑞雪。少年还偷偷开了一罐他在夏日收集的阳光，一起倾倒下去。

 

这样，人间再寒冷，也有了温暖时日。臾在一旁点头微笑，少年的小动作他尽收眼底。

 

“你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？”少年问。臾笑而不语。准确的说，是他的时日不多了。

 

“为什么选择我？”少年又问。

 

“不是我选择你，而是我们被命运选择。”臾答他。少年不解。

 

腊月三十，臾带少年来到了他当时下船的渡口。

 

“日月轮转，四时交替，生命的馈赠与收取，你都已习得要领，我该走了。”

 

“走？为什么要走，今天，是你的生辰呀，我们还没有庆祝呢。”少年眼里涌上泪花。

 

“今天不是我的生辰。是你的。从129600年开始，你将成为新的臾了。这一天，我等了12万年之久。”

 

臾，原来不是一个人的名字。

 

“可是，我只和你学了一年，我做不好的。”

 

“一年足矣。这人间岁月不就是如此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年年岁岁都相似，岁岁年年也不同。”臾提裳而去，上了船。

 

那原本是尽头的渡口哗然向前开出了一条路，那是只有臾才可以前行的路。129600年开一次，将每一位任期已满的臾送入轮回，12万年以后，他会重新变回少年，从人间的迷津渡口，穿云而来。

 

人间传来爆竹声和供奉的香火气，九天银河只剩下少年，他擦了擦眼角的泪，要开始收集风声了，呼啸的、温柔的，安置在不同的季节，不能再偷吃秋了，星星也要记得点亮，无论是庞大的还是渺小的。

 

要守候每一天的日月谢幕，要等一位129600年后的少年。

 

他熟练地打捞起一轮新日，运到了东方的扶桑树上。

 

一元复始，万象更新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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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些细节说明：

129600：北宋哲学家邵雍在《皇极经世》中提到，129600年后，世间万物将完全重现，周而复始。本文意在万物轮回，时间也可轮回。

“下船”意味着死亡。1里面，白发人送了黑发人，还有殉情。

第三期霸道总裁